格裏莫廣場12號，盧平正拿著藏了一天的《預言家日報》愁眉苦臉。燈光照在他花白的頭發和年輕卻帶著皺紋的臉上，讓他顯得更為蒼老了。報紙正翻到《無人指引的青春，哈利·波特何去何從》，很明顯，這就是狼人愁眉苦臉甚至迅速蒼老的原因。禍不單行，盧平正愁眉苦臉的時候，小天狼星走進了廚房。

“那是今天的報紙麽？”小天狼星奇怪地看了一眼盧平的表情，“怎麽了？”

盧平下意識把手中的報紙扣在了桌子上。

“是不是哈利出什麽事兒了？”小天狼星擰起眉毛。盧平趕緊搖搖頭，死死攥著報紙。好一會兒，在小天狼星越發著急的催促聲裏，他才終於決定說話。

“你先坐下。”盧平說，“兩只手都放在桌子上。”

“你幹嘛？”小天狼星納悶兒地照做了。

“大腳板，我得……我得告訴你。”盧平深吸一口氣，“首先，哈利談戀愛了。”

小天狼星的表情有些覆雜，看起來有點兒驕傲，再看看又有點兒失落那種覆雜：“他告訴你的？”

“不是。”盧平趕緊否認。

“那你怎麽——”“先聽我說完，其次。”盧平又深吸了一口氣，“其次，是個男孩。哈利在和一個男孩談戀愛。”

“……誰？”

盧平沈默了一會兒，看著老友，勸到：“你先把魔杖放下。”

小天狼星照做了。

盧平又沈默了一會兒，繼續勸到：“刀也放下。”

小天狼星看看盧平看看刀，不情不願地照做了，咬牙切齒地說：“哈利在麻瓜那兒長大的，一般不會想著同性伴侶的事，多半是被騙了。你現在告訴我，誰？”

“嗯……你見過，你也知道。就是……咳。”盧平把小天狼星面前的魔杖和刀都拿到自己這一邊，“你……堂姐納西莎的孩子，你外甥，德拉科·馬爾福。”

小天狼星腦子裏靈光一閃，想到了剛才盧平藏起來的報紙。“你把報紙給我看。”他強硬地說，“現在。”

“你要保持冷靜。”盧平猶豫著把報紙遞了過去，“夥計，千萬冷靜，好麽？”

“我一定冷靜。”小天狼星埋頭去看報紙，一聲不吭。過了十分鐘，盧平試探地問：“你還好麽？小天狼星？”

“……他媽的小兔崽子！”盧平的聲音仿佛觸動了什麽開關，小天狼星一下子把手裏的報紙撕成兩半，“什麽叫做強迫行為？公共場合——強迫行為！這個記者是在哪兒看見的？”

“德拉科不是會強迫哈利的人。”盧平趕緊說，“這個記者你不記得了麽？就是上次說魁地奇世界杯現場擡出屍體的那個胡言亂語的記者。”

小天狼星看起來並沒有冷靜。

“他們兩個很早就有苗頭了。”盧平繼續說，“我在霍格沃茨任教那一年，他們兩個就比所有人都親密。”

“暑假裏我還讓他們睡了一張床！”小天狼星咆哮起來，“還有，我想起來了——活點地圖！我去旅行的時候，活點地圖上總能看見他們兩個湊在一起！”頓了頓，他又從口袋裏摸出那個“摯愛哈利·波特”的徽章來，“這也是他做的——小兔崽子！”

小天狼星站起來，同時把徽章狠狠摔在桌子上。他試圖拿回自己的魔杖，但是盧平阻止了他，他只好滿地亂轉。

“我得去問個清楚！”小天狼星突然站住了，“飛路——霍格沃茨——我這就去！”

“等等！”盧平趕緊拽住他，“你去幹嘛？”

“哈利不明白這之中的嚴重性！”小天狼星把已經撕成兩半的報紙拿起來，“這女人有一點說的還是對的，盧修斯曾經是食死徒，今年黑魔標記又時隔三十年再次出現，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那哈利要就是喜歡他怎麽辦？”盧平擋住了廚房的入口。

“你早就知道。”小天狼星才緩過勁兒來似的，“去年哈利才十三歲——也太小了點兒！他今年也才十四歲！”

“詹姆一年級就開始喜歡莉莉了。”盧平說，“雖然他到五年級才反應過來，在這之前還做盡了幼稚事——以後也沒多成熟，我得這麽說。”

小天狼星覺得自己的嘴被堵住了。他郁悶地坐下，兩手插進頭發裏，把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

“那我還能怎麽辦。”他悶悶地說，“戀愛是自由的，我無權幹涉。哈利要是非得喜歡……”他頓了頓，突然一拍桌子又站了起來，“不行！我還是得去看看！”

“好吧。”盧平把小天狼星的魔杖遞過去，從門口讓開了，“只是你能保持冷靜。”

小天狼星深深吸了一口氣，從盧平手中接過自己的魔杖。

“你今天不去瓊斯夫人家麽？”他盡量平靜地問。

“德拉科是斯萊特林的，”盧平理所當然地說，“我當然得看著你，免得你和西弗勒斯當場打起來。”

小天狼星沒再說話，他們一起走到客廳的壁爐前，前往霍格沃茨。

此時的霍格沃茨內，看起來非常灑脫的把《預言家日報》一扔就不管了的德拉科和哈利其實還蠻苦惱的。畢竟當事人的灑脫抵擋不住人民群眾的憤怒，現在的德拉科就仿佛曾經的赫敏，一個下午的功夫，鋪天蓋地的指責兜頭蓋腦地來。

哈利一邊拆信一邊跟德拉科說：“我原本想著學校知道知道就算了，這下倒好，伏地魔只要一覆活就能掐著隨便哪個看過《預言家日報》的人知道你和我的事，然後讓你爸把你叫過去再用你把我叫過去了。”

“你早該知道這是瞞不住的。”德拉科也一邊拆信一邊說，“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只要伏地魔不是連耳朵跟著鼻子一起沒了，他就會知道的。”說完，他用一種很受傷很委屈的目光看著哈利，“還是說你後悔了？我就知道你和他們一樣覺得我配不上你。”他抖了抖手裏的信，語氣也跟著低落起來，“我也這麽覺得，不然怎麽會喜歡你一輩子連說都不敢說，你和我打一架拳頭挨到我的臉我都高興……”

哈利簡直恨死德拉科這個裝可憐的德行了，可他偏偏還就吃這一套。德拉科眼皮往下一垂腦袋往下一低，嘴裏一提“我上輩子就開始喜歡你”，哈利就只有一邊唾棄他一邊說這都是為了你的安全一邊安慰他的份兒了，最後還得給他一個會被占盡便宜的吻。

聯誼八人組指天罵地地幫德拉科拆信，哈利憑借著上輩子看赫敏拆信的經驗，每次打開信封前都扔一堆檢測咒語，成功避免了多種傷害。在弗雷德和喬治短暫地參與了一下後，幾個人迅速學會了在那些亂七八糟的信裏找樂子，甚至給寫的最有新意的那個寄了一盒蜂蜜公爵的糖果以茲鼓勵。在那封信裏，寫信的人把德拉科描寫成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卑劣之人，而哈利在他或者她的筆下簡直是被惡龍搶走的弱小可憐又無助的一朵嬌花。當德拉科用一種強壓著笑意的聲音，頂著哈利的惱羞成怒念出“哈利是這麽一個善良、天真的男孩兒，你怎麽能用你的邪惡來玷汙他”的時候，斯內普陰沈著臉走到了格蘭芬多長桌這個斯萊特林與格蘭芬多交雜而坐的角落。小小的角落幾乎是迅速安靜了，於是德拉科那句收不住的“當他用那樣純潔的眼睛望著你時你不會感到罪惡麽”，就顯得格外繞梁三尺。

“咳。”德拉科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趕緊站起來，“您找我有什麽事麽，斯內普教授？”

“事實上，是波特先生的家屬在校長辦公室上躥下跳。”斯內普慢悠悠地說。

“家屬？”哈利困惑地眨眨眼，接著猛地跳了起來，“糟了，小天狼星！他怎麽會到學校來？”

“多半是為了善良天真的救世主不被邪惡迷惑。”斯內普嘲諷了一句，“現在，波特先生，帶著你的純潔去校長辦公室解決你的教父。至於你，馬爾福先生，我確實找你有事。”

德拉科和哈利凝重地看了對方一眼，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書包，在朋友們擔憂的目光中離開了。

斯內普帶著兩個男孩兒走到校長辦公室門口，將口令告訴哈利，然後留下了德拉科。德拉科感覺到院長的嚴肅，下意識擺出了相應的態度。然後他聽到院長冷硬的聲音：“立刻停止和波特的關系，你做的做不到？”

哈利急切地敲響校長辦公室的門，一秒都沒有，鄧布利多就讓他進去了。他一眼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小天狼星和盧平，先是和鄧布利多問了好，又對盧平點點頭，這才小心翼翼地站在小天狼星面前。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他急切地說，“我剛剛和德拉科確定交往，本來打算在舞會後給你寫信。但是我沒想到麗塔·斯基特會發那種報道——”“萊姆斯。”鄧布利多突然站了起來，“和我一起出去走走麽？我想，你之前的學生見到你也會很開心的，你也可以和穆迪教授聊一聊現在的教學進度。”

“當然，教授。”盧平站了起來。他拍拍老友的肩膀，對哈利眨了下左眼，跟著鄧布利多一起出去了。

哈利低著腦袋站在小天狼星面前，心裏忐忑不安。德思禮一家當然不會對他的戀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有意見，他上輩子交女朋友最大的障礙也不過是羅恩護妹心切。被家長找上門來……哈利覺得自己手心裏的汗都快聚成海了。正胡思亂想，一只手突然溫暖地覆到了他的腦袋上。

“我有時候覺得你並不需要我。”小天狼星輕聲說，“哈利，你在各方面都比我想象的成熟，我空缺十二年正常的人生，萊姆斯說我二十二歲後就沒再長過了。也許吧。但是你一直在成長，你有……怎麽說，遠超這個年齡孩子的成熟。無論是你對待克利切和我母親的態度還是別的什麽，你遠比這個年齡應有的要成熟。”

“但這不意味著我不需要你！”哈利說，“我從沒覺得我不需要你，你怎麽這麽想？你是我的家人，我唯一的一個家人！”他咬著嘴唇，意識到自己現在非常孩子氣，“也是我最後的家人，我怎麽可能不需要你？”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小天狼星讓哈利的兩只手握在一起，然後把那雙薄繭未褪的手握到自己手裏，“我是說，我在很多地方上都幫不上你，是不是？你非常獨立、自強……是的，你最初展現了一點脆弱，但你很快就要自己堅強溫和起來了。當然，這和我虧欠你的這些年有關系，萊姆斯和我談過，讓你學會依靠誰是件困難的事。”他言語中有些不服氣但又不得不承認的別扭感，“那男孩兒，我是說，德拉科。”他不情不願地說，“我聽了一些事了，你沒來的時候，鄧布利多和萊姆斯詳細地告訴了我一些事——他似乎能讓你依賴一些。是啊，我也親身經歷過，是他抓住了彼得。”

“所以你不打算反對我們麽？”哈利小心翼翼地問，“我是很怕你會這麽想的，你要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好麽？你的存在比德拉科他們都要前，我不知道你，不意味著你不在或者你不是，你知道？”

“我知道。”小天狼星溫和地笑了笑，“我是很不滿那個臭小子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拐走了你——成吧，這一點我稍後會和他確認的。但是你現在得知道一個問題，”他站起來，按著哈利坐下，然後蹲到他面前，還是攏著他的雙手，“我知道馬爾福家這幾年對你很好，我想你知也道盧修斯曾經的事。”

哈利點了點頭。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小天狼星嚴肅地說，“黑魔標記出現，食死徒鬧事，你的名字被扔經火焰杯。這可能說明著什麽，伏地魔也許正在重來。這之前盧修斯可以對你友好，但是一旦伏地魔回來，他對你的友好就會是傷害你的劍。”

哈利垂著眼睛思索。鄧布利多曾把宣布馬爾福家間諜身份的權利交給自己，他想，他決定，就是現在了。

“馬爾福先生是我們的人。”哈利輕聲說，“他在伏地魔失勢的時候背棄了他，如果伏地魔回來，馬爾福家太容易遭殃了是不是？馬爾福先生為家庭做了這個選擇——站在我們一邊。我們知道馬爾福家重視家庭，他不會用這個來做籌碼，對不對？”

小天狼星沈默地權衡著，半晌，點了點頭。

一門之隔，鄧布利多和盧平回頭也不是，往外走也不是。門裏教父子談心，雕像外師生談事。

看著鄧布利多輕松自如的樣子，盧平很難懷疑他不是故意的。鄧布利多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盧平點點頭，兩個人一起安靜地聽。

“我為什麽要停止和哈利的關系？”德拉科問。

“你是否知道你父親打算做什麽？”斯內普問。

德拉科點了點頭。

“那你就該知道你現在的行為有多愚蠢。”斯內普說，“你在做一件讓他或者你，或者你們都陷入危險的事情。”他遲疑了一下，布料摩擦的聲音響起，盧平聽到德拉科驚呼了一聲。

展現在德拉科面前的，是他手臂上也曾有過的黑魔標記。

“以防你不知道，這是黑魔標記。”斯內普聲音嘶啞地說，“它越來越明顯，這意味著伏地魔越來越強大，正在回來。任何與波特有親近關系的人都會成為一個可利用的工具，德拉科，你們甚至被刊登在《預言家日報》上，如果黑魔王願意，你會是最有利的那個工具。”

德拉科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擡起頭，直視斯內普的眼睛：“您以為我和哈利沒有想過這一點麽？我們是都沒想過會被登在報紙上，但是我們誰也沒有對現狀不滿。我不會成為那個工具，斯內普教授，我們知道會有很多困難，但我不會是那個必須傷害他的工具。”

“天真！”斯內普低聲咆哮，“你們完全沒搞清楚事情的嚴重性，波特的愚蠢影響到你了麽？和他過分親近對你沒有好處，而他和你關系如此，黑魔王隨時可以利用你威脅他——”“您是在關心他。”德拉科一針見血地說，“為什麽？我一直以為您相當討厭他。”

“這與你無關。”斯內普抿緊嘴唇。他似乎明白不能讓得意門生改變主意了，沈默片刻，最終別開了眼睛。

“如果你堅持。”他最後說，“那麽，好吧，但願你能為自己承擔後果。”

“謝謝您，教授。”德拉科輕輕鞠了一躬。斯內普點點頭，不再多說話，只是示意他跟上，一起走向通往校長辦公室的樓梯。

“這話該讓小天狼星聽聽的。”盧平小聲說，跟著校長的腳步往樓上去。

“你有辦法讓他知道，不是麽？”鄧布利多笑笑，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先生們，我們可以進來麽？”

哈利過來打開了門。他的頭發比原來更為淩亂，看起來被誰以洩憤的名義狠狠折騰過了。

“先生。”哈利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頭發。

“看來你們解決一些問題了？”鄧布利多進了房間，給哈利變了一把椅子。

“我想是的。”哈利愉快地點點頭，剛要再說些什麽，門再次被敲響。這次，斯內普帶著德拉科走了進來。

“啊哈！”小天狼星騰一下站了起來，“好了，就是你了！小子，你最好交代清楚那報道上的強迫行為是怎麽回事！你是怎麽蒙蔽哈利——”“沒人強迫哈利！冷靜點兒，大腳板！”盧平搶在斯內普開口前按住了小天狼星。他選擇了一個比較親近的稱呼對德拉科說：“讓你舅舅看看你的守護神。”

德拉科從眼角看了看斯內普，又看了看哈利。哈利對他笑著點點頭，他只好舉起魔杖，輕聲念到：“呼神護衛！”

一只牡鹿從山楂木魔杖的杖尖躍出，接著，哈利也召喚了自己的守護神。兩只牡鹿偎在一處，哈利也慢慢挪到德拉科身邊，堅定地握住他的手。

守護神的銀色光輝落在每個人的眼睛裏，斯內普的手在寬大袖子的遮掩下不自覺地握緊了。小天狼星默默地變成狗，默默地跑到角落，默默地蜷起來，兩只爪子搭在腦袋上，思考人生。他看著面前滿臉局促不安的哈利和他旁邊一樣不安的德拉科，兩個男孩兒眼中一般的堅定喚起他心裏山呼海嘯。

他媽的，詹姆的鹿崽兒怎麽就跟了只花孔雀？這他媽物種跨的是不是太狠了？能過麽？日子能過麽！？

但面上還是很冷靜的，鼻涕精在，不能太丟面兒。

小天狼星頹喪地甩了甩尾巴，說話了。

“汪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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